画面中的沈父比起沈怜风记忆当中要苍老了不少，灰白的寸头，黝黑的瘦削脸颊，土到不能再土的墨绿色纯棉半袖，看上去就是一副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模样。
两手空空，沈父虽然经常会来看望沈母，但生性古板，不懂浪漫的沈父，也从未想着带一束花。
画面几次切换，一路跟随着沈父，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在漫长的廊道中向前蠕动，沈怜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墓园这种晦气地方，平日里也没有政府后勤的人愿意来，就连摄像头都是跟不上城内新款的旧样式，画面不算清晰，但好歹没被风吹雨打淋坏就是万幸。
画面直到沈父站在一块白色的墓碑前的时候停下，墓园是盘山结构，不像是西式的那样一人能有一块不小的地方，一条长长的混凝土台阶状建筑，密密麻麻的葬着不少人。
那是沈母的墓碑，沈怜风也来过，边上还有一块没刻字的，那是沈父的考量。
以后万一没了，正好与沈母合葬一块。
看到沈父长久的站在原地不动，沈怜风似乎察觉了什么，不自觉凑近了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画面中的沈父脚踩着杂草，脑袋低低的，似乎在对着沈母的墓碑说些什么。
但由于背对着摄像头，画面最终只能捕捉到，沈父那一动不动的身影。
五秒、十秒、十五秒。
下一帧，沈父失去了踪影。
就像是被裁减过的视频，似乎有人通过抽帧的技术方式，直接掩盖了沈父失踪的真相。
沈怜风眨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耳边传来余平谷低沉的声音。
“我们已经请技术人员查过了，视频没有被抽帧，不，应该说，这段录像，并没有经过任何技术手段的处理。”
“就像是某种超自然现象，一瞬间，人就消失了。”
“其实最近三年，类似的案例不止这么一起，但由于间隔过远，那些其他省份同胞单位的案卷我们不好调取，但根据通话内容，那些类似的失踪案，当地的治安署也是查了很久都毫无线索。”
沈怜风没有对这话做出反应，而是把手往电脑那里伸了伸，余平谷叹了口气，神色了然的让开了身位，这小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通融这点不算啥。
沈怜风上前握住鼠标，操控着将戛然而止的视频记录重新点开，随后重复拖拽到8分37秒的位置反复观看。
余平谷有些复杂的看着小沈将沈父失踪都那一段视频反复观看，这个视频已经被网安部门的技术处查验过了，就连现场都勘察过几次，小沈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他也并不认为一段早已被查阅验证过的视频能被一个外行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在余平谷想要上去拍拍沈怜风的肩膀，宽慰这个似乎已经有些魔怔的年轻人时，沈怜风忽然又站起了身，一脸的平静。
“叨扰了，余叔叔。”
余平谷看着沈怜风直起身，招呼了裴悯天一眼后就往外走，喉咙耸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等到两个年轻人彻底离开，办公室里另外有个老治安员抬起头。
“那就是老沈的儿子？”
余平谷看向那个脸生横肉，同样半白头发的同事，点了点头。
那个胖治安员姓谢，年轻的时候也与沈父共事过，只是与沈父关系不怎么好，两人曾经因为一些工作配合上的事情起过矛盾。
谢治安员犹豫了一下，上下嘴皮子碰了碰，似乎嘟囔了一句，又沉默着坐回了位置上。
裴悯天看着表弟面无表情的一路走出了治安署，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深，刚忍不住想要上去拍一拍沈怜风的肩膀，就看到他忽然转过身来。
“送我去趟城西吧。”
“怎么了？”
“没，就想去看看，我也好久没有去祭拜我妈了。”
裴悯天松了口气：“正好，我也去看看姑姑，额，要不要先去买束花？”
沈怜风愣了一下，点点头。
约莫三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抵达了城西郊区的湖畔公墓园，沈怜风抱着一束奶白色的花朵，一路往前，这条路他以前走了很多次，即便三年没有回来，印象依然深刻。
一路疾行到陵墓区，三年没有回来，这里相比沈怜风的记忆中又多出了一些名字，远处有一家人正在祭拜，因为现在对焚烧物管理的严格，摆了几个电子蜡烛，还放了一个用来装走灰烬的铁桶。
走到那个记忆中的碑前，看着上面那个嘴角带着浅浅微笑的妇人，沈怜风郑重的将花束摆好，接着跪在碑前，磕了三个响头。
裴悯天紧随其后，等着沈怜风站起身让位置，可沈怜风却在磕完头后，就那么跪在那里，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秒，他回头看了看远处挂在金属杆上的摄像头，又回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景色。
“不对劲。”
“什么？”
裴悯天有些懵逼，沈怜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个视频里的内容不对劲。”
“这些墓碑之间的距离有问题。”
沈怜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然后又弯下腰去，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一扎长，紧贴着母亲的墓碑，接着往外一扎一扎的丈量。
直到触碰到一个尚未刻录姓名的无字碑，沈怜风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握拳锤了锤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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